千村手记 | 见天地众生,也见自己
作者:来源:社会调查中心发布时间:2020-08-26
编者按
广东千村调查让研究者摸索乡村发展的轨迹,让访问员得见真实朴素的农村,让核查员从录音和数据中明白数据耕耘之不易,让千村万民得以发出自己的声音,让社会关注重新聚焦于乡村。
本文作者黄佳旋曾担任2019年广东千村调查访问员,在2020年的夏天,她从台前走到幕后,毅然选择作为一名质控小督导,以新的角色参与广东千村调查,以另一个角度观察乡村,感受南粤乡土的脉搏。
以下为黄佳旋所写的千村调查手记,主要记录她对于数据、乡村和自我的思考,公诸同志,冀抛砖以引玉。
见天地众生,也见自己
作者 黄佳旋
二零一九年夏,我在乡路田埂上寻乡村发展之足迹,在敲门、访问、拒访中挣扎,完成访问时吃着村民送的几串龙眼,心和高挂蓝天的太阳一般灼热。
二零二零年夏,全球气候变暖的持续影响下,这一年的夏天更加炙热滚烫。我从台前走到了幕后,在每日近两小时公交大战的混乱里往返住所和办公室,一身疲惫,闭上眼尽是录音核查记录和样本分配,心里却无比地妥帖和坚定。
质控小督导黄佳旋开展核查工作中
数据是生命
“数据是生命”,这份信念让我躬行入户调查,做数据最前端的收集者,也让我无惧别人眼中的枯燥、琐碎去接触质量控制,成为一手数据的严苛管控者。后现代主义在模糊研究主体与客体的界限,百年前韦伯所提倡的“价值中立”逐渐在一些新的研究范式和研究领域里被动摇和打碎,但在尽力遵循科学原则、以定量方法为基础的社会调查中,我想,科学、客观仍旧是不可撼动的标准。
访问员通过问卷调查收集数据
这一个人化的认知在广东千村调查实际的质控工作中得到深化与更新。高质量数据不是一颗螺丝钉的努力,而是在“社会调查”这条有序运作的链条上,每一个齿轮的共同配合、严谨工作而得来的。访问员必须认真学习、牢记和遵守访问规范,有意识地避免诱导受访者,准确地解释题目,在尊重受访者的前提下尽量追问更加准确的答案;核查员在掌握正确的访问规范之外,还要细心、谨慎地找出访问员的不遵守访问规范、填答错误、理解错误等工作问题。
此外,访问过程中受访者前后回答矛盾所导致的跳转出错,虽然极难察觉,但对于数据质量而言同样至关重要,也需要被格外关注。而作为质控小督导的我们,则需要再次审核着核查员的工作成果,每日报告访员出错频率高的问卷题目和访问规范类型,并通过执行督导督促各片区访问员改进。即使人工核对数据表是那么地让人“眼花缭乱”,但是只要是对于数据质量有益、有效,并且这个过程是科学地控制人力成本投入,那么辛苦也好,枯燥也好,我们都应当肩负起督导之责。所谓“品质”,应当是将高标准贯彻到细微之处。
核查员的笔记
如果数据是生命,数据质量则在决定调查者和使用者在观察社会、见微知著方面是在“体弱无力”还是“生机勃发”。人们从不会、也不敢试图使用一份质量低下的数据来洞察社会现象与社会规律,那对于社会进步是毫无意义。而今日,以问卷星为代表的各类网络问卷调查平台横空出世,看似轻松简便,调查的门槛似不复存在,但所有对大型社会调查有所了解的人都清楚,不是从科学的大门步入社会调查而产生的粗制滥造的问卷、不规范的调查程序以及缺乏信度和效度的数据,其实对于深入分析某个现象及解决相应问题的实际帮助有限。
因此,尽管问卷制定需要反复斟酌和推敲,抽样程序要求严苛,数据质量的管控工作何其复杂、繁琐甚至略显寡味,仍有无数兢兢业业的社会调查工作者在坚守,不悔不倦,只求能为那想要看见前路,看清现状的人提供一扇明净的小窗。
千村项目质控部讨论核查规范细化问题
乡村是中国大地的根
真正通过行走访问南粤千村,通过数据读懂乡村后,才能明白何谓“用心之良苦”。乡村是中国大地的根,至少对于仍处在转型期的中国来说,忽略农村的飞速发展是苍白无力的。农村不只局限于过往记忆里狭隘的“乡土”概念,它有数量庞大的留守儿童与孤寡老人,也有返乡创业的大学生与外出务工的农民工;有根深蒂固的传统封建观念,也有日渐开放的新思潮;有破败的瓦片房、尘土飞扬的村路,也有拔地而起的农村小别墅;有贯彻“人民当家作主精神”的村民自治组织,也有宗族话语权对村务大包大揽的乡野……
我们访南粤千村,是要观察在这个时代的中国农村最为真实的面貌,最为真切的人情。对于任何想要推动农村发展的人来说,增进对农村更深更广的认知,无疑是需要借助社会调查的力量。
乡村景色
广东城乡发展差异大,沿海地区与内陆地区发展亦是大相径庭,用脚步描摹广东农村的生长轨迹,对于广东乃至全国农村发展都有重要意义。在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几十年里,“发展”的含义早已从由单一的经济标准走向政治、社会、文化、生态等多方面的指标判读,而社会对农村的关注也从经济结构和人口素质延伸到农村的卫生环境、社会关系、政治生态、制度改革、嫁娶风俗等问题。
“工业化”与“城市化”成为近年来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词,大众对于农村的关注度相对减少。然而,以物质和精神的双重粮食滋养着中国人的农村,又何以只能走向记忆的边缘。对农村的社会调查,在满足了学者、政策制定者对于数据的要求之余,更是一座让农村重回大众视野的小钟,持之以恒地去敲响,总有一天乡土会彻底重新苏醒。
村子里的风景
2020年上半年,新冠肺炎疫情在我国爆发,由于春节返乡及开春复工的大规模人口流动,基层疫情防控压力极大,但许多农村凭借硬核的防疫措施为基层防疫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人们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农村。在基础设施、人力物资较城市有所不足的情况下,农村凭借什么力量来应对此次紧急突发的公共卫生事件?在社会关系紧密的农村,疫情之下的社交隔离又对这个场域产生哪些影响?通过今年的广东千村调查,再次回到农村中去,或许方能窥见答案。
访问员在村中行走
从天地众生见我
我出生于千禧年,是Z世代。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几乎没有经历过饥饿,沐浴着科技发展和社会进步的春风,在个人主义的浸润下抑或纵情享乐,抑或精致利己。生长于城市的年轻人,对于农村的了解只停留在屏幕的文字、图片和道听途说中,甚至只能通过上一代人的追忆触摸到一点乡村的痕迹。从天地众生见我,意在走出舒适区,打破视野的桎梏,从天地众生见我,意在走出舒适区,打破视野的桎梏,从“我”以外的万事万物、千人千景去感受和理解与自己不同的存在,最后再回头看看自己。
注:“Z世代”是美国及欧洲的流行用语,意指在1995-2009年间出生的人,又称网络世代、互联网世代,统指受到互联网、即时通讯、短讯、MP3、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等科技产物影响很大的一代人。
访问员在感受乡村生活
在我看来,经常讨论阶层固化、结构性不公容易陷入无意义和无力的争斗。如果秉承着“我只想着能多做一点”的想法,或许就会更加容易迈出务实的一步。我想,所有参与广东千村调查的学生、工作人员、研究者等都在心中为社会关怀留下了一方净土。
对于从事社会调查、社会研究的人们来说,如何把握社会关怀的度,使自己冷静客观地工作亦是难题。不给自己预设太高的道德期待,也不给自己划下太低的道德底线。无论是斟酌字句去制定问卷,还是踏上农村实地调查的道路,亦或是远程办公开展录音核查,都可以比一无所知走得更远。那些有关农村、城市、伦理、人性的故事和思考在一份份问卷数据和录音资料里生成,那些对于天地的注视、对于众生的关怀会让自己变得更加丰盈,也得以让我客观评判小格局的优劣以及窥见大格局的潜在可为。
访问员向村民问路
于我而言,在数据收集者和质量管控者、学生和调查中心工作人员的多重身份中切换,有幸让我得以从不同的视角去理解过往的经历。作为学生的我,难免由于实践的狭隘而拜服于理论的精妙深刻;作为访问员的我,在实地入户调查中感悟数据收集的艰难;作为质控实习生的我,在数据质量管控的工作中愈发尊重且珍惜每一份来之不易的数据。我深知,无论是哪重身份,都只是促使我在学习社会调查、探索社会科学的路上迈出了一步,想要窥见更多样的世界,还有遥远长路,但这不妨碍我享受、尊重且感念这多重身份所塑造的、新的自我。
踏实圆满完成手头的核查工作,我们惊喜于一路所得。
质控小督导与质控部老师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