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广东千村调查项目每年都通过招募心怀乡土的高校学子，深入广东乡村开展入户调研，收集农村微观数据，实现助力“三农”研究和乡村振兴的同时，也为高校学子提供一个观察乡村现状，了解社情民意的实践机会。

本文为2020年广东千村调查清远佛冈队的访问员康靖所写的调查手记，浅谈其所见乡村现状以及对乡村发展的思考，特此展示，以期与乡村振兴的同志之友一同探讨。

村子里可爱的鸭子  

躬行践履，方知路远山高

作者 / 康靖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对于真实乡村的认知和观察，是唯有亲自到田间地头走一趟才能实现的。在我看来，特有的见闻和对乡村的感受并不是可以从任意文字或者别人的言语中轻易获得。

01

由于家户访问的节奏比较紧凑，我在调查过程中并没有细致地查看和了解村中的方方面面。以下关于村庄的一些想法，基本来源于我对村庄的第一印象和访问中村民的一些反馈。

村庄中的水泥路铺设修筑情况是我进村后第一件注意到的事情。有意思的是，我发现修水泥路的情况与村民对村委会的工作评价存在一定的相关关系。总的来看，在第一个村与第三个村，村庄各处都修建了水泥路，基本从村户通向各种日常场所的路都是干净齐整一些的，而访问中村民们在相关模块对村委会的工作评价基本上是满意。而在第二个村与第四个村，村里只有部分的路是水泥路，其余部分还是下雨就会变成浆糊的泥土路，这两个村的村民对村委会的工作评价较之前两个村的不满程度有明显更大。

访问员在对受访户进行访问

仔细对比，第二个村与第四个村又有些许区别。第二个村的水泥路铺设只是在进村路上的一段。第一次进村的时候，还真的以为自己到了美丽乡村、世外桃源，结果进入下属的自然村开展访问时，就发现看不见的地方一团糟，村中道路弯弯曲曲，村庄中后方的村户门前没什么修路的痕迹，小车开过，飞尘一片。而第四个村的自然村的建设则更为糟糕，水泥路仅是祠堂前的空地有，其余各处都是泥沙路，村子存在肆意违建的现象，大部分受访户家中都存在采光不足的情况。

没有铺水泥路的道路

铺上水泥路的道路

每次问到受访户觉得村里环境如何，他们都是指着尘土飞扬的泥沙路，问我：“靓仔，你觉得如何呢？”跟其他访问员小伙伴交流，她们都反映该自然村的回答基本一致，选的是“不满意”。相比较，这里的村民对村委会工作评价不满的比例最高。有部分村民说千村项目都开展了三年，大家都看到，村委们连简简单单在村里修个水泥路都做不到，试问我们要怎么去信任他们能做好别的事情呢？

村民一语惊醒梦中人，其实村民目前求的不是多么地有钱，或者是生活多么地精致，他们所求的就是最简单的稳定供水、稳定供电、以及进出的路是好的，生活温饱村民可以奋斗，但是民生建设离不开村委会的主持和推进。希望明年佛冈队再去访问的时候，这个村的情况能改善不少吧。

注：“靓仔”，粤语方言，意为帅哥，常用于称呼年轻男子。

村子里的狗

02

平日里和村委村民了解村子情况时，知道了不少当地的信息。让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两个样本村的村委书记都非常年轻。其中一位村书记，刚上任没多久，他是因为开了间农业公司，被邀请来当的村委书记，大家都希望他带村民一起致富。这位村书记也确实是在村里搞起了农业合作社，培训村民，为村民提供就业岗位。而另一位村书记则是今年年初的时候到县城找来了老板承包村中村民闲置的田，一亩一年据说承包费是根据品质给予500~3000元，也算是给村民们增加额外收入。据当地村民们说，由于疫情影响，承包的老板还没有开始利用这些田开展种植生产，希望等田开始利用起来的时候，兴许能再给附近的村民提供一些就业岗位。

“先富带后富”这句话其实并不是说让先富起来的人进行资金援助，而是希望通过经验传授、提供就业发展渠道让村子里的人能尽快地凭着自己的物资、能力走上温饱的道路。乡村振兴真的需要人才，需要先进经验，需要有眼光、有能力、有胆量，懂工业化、信息化的人才。

访问员在夕阳下的背影

此外，一路走下来，我发现了一个令我沮丧的事实：粤北山区农田的机械化程度极低。不管是在调查走访的村里，还是赶往下一个样本村的路上，所看见的村落，几乎是人力耕种农田。其实，受访村民们自己也是挺不看好人力耕种田地的。他们说，种的东西管自己一家人吃都做不到，更不要说什么把农产品拿出去卖了，只能自给，不能自足，种田没前途，所以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

了解后会发现，其实该村每位村民手里都是有田有地的，但这些田地产出的作物数量都不能供给一家人的日常生活，所以都没有心思去想什么改良、搞特色产品的法子，“得过且过”的心态从这一代中年延续到青年，流失了年轻劳动力的农村，更甚是还需要面临村子衰落、空心化的变化趋势。

村子景色一览

这里的农村似乎与我所了解到的、几十年前的农村没什么改变，这些农村没有迈入工业时代，而是仍旧停留在农业时代里。想起小时候，欧美国家电影中的农村形象其实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时至今日，当和同学们谈起外国的农民，脑海中浮现的是依然是电影上他们经营机械化大农场，住大房子，开大排量皮卡，以牛排牛奶为日常饮食的场景。每次如此对比，我都不禁想：希望我们国家的农民能够过上好日子，不只是温饱，而是过上有一定品质的生活。但是目前我们做不到，因为大部分农村的产量都不高，无法让从事种植的农民们口袋饱饱。

人的主观能动性确实可以在客观上帮助生产提升，但人其实在搞大规模生产的时候效率是不及机器的，产量的爆发性增长要靠规模化、机械化的现代农业，靠机械，靠化肥，靠优质种子等等。

核图员在核查村子地图

纵观新闻上所宣传的扶贫项目，除了少数村庄可以依靠优越的地理区位发展生态旅游，产业扶贫这些措施之外，大多数村庄只能是靠贩卖农产品来致富。一村一品也好，电商扶贫也罢，这些都要靠当地有足够的农产品来销售才能实现的。若是产量不足，种植畜养也难以养活一大村子人。

产量的提升要依靠农业的现代化。我认为农村发展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发展和解放生产力，通过用机械来代替人力，依照当地的地理条件选择合适的农业生产现代化模式，才能激发农村的生产活力，才能解放那些被终日困囿于土地而不敢向外发展的村民。

访问员骑着车子飞驰在村子中

关注农业新闻可知，中国有部分地区不仅已经实现了农业机械化，更是开始了农业信息化建设。广东的部分农村从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推广后，地就分成一块一块的零碎状态，难以进行机械化生产。这恐怕需要村委牵头，将地集中起来，由农业合作社或者专业的农业公司来搞机械化，到时候村民们有分红，也空闲下来可以选择去打工，这就变相增加村民们的收入。

03

农村的现代化，不仅仅是农田的现代化，更要是人的现代化。提高村民的参政议政意识以及能力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方面。我们去访问时，部分村民觉得回答问卷便是向上级部门反映农村现状的主要途径，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办法自己发声，或者说通过自己来改变乡村的。

类似于村里需要修堤坝、防范农田遭水灾的问题，村民们应该积极向村委会或县政府这些基层部门反映。基层部门可以较快地回应村民们正当且必要的利益诉求。我问村民们是否有向谁反映过问题，村民们大多都说没去反映过，觉得村委会也不会管这些事。村民们认为有人走访就会帮自己解决问题了。可我觉得，利益都不是靠别人施舍而来的，而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现在政府机关办事基本上是依照程序、合法合规的，一些村民按照正常渠道去反映，一般也是能得到解决的。

我留意到村委会中贴的办事规章会说明反映事项会在限定工作日之内给予群众答复。不与基层部门反映，仅仅在闲谈中发发牢骚，对于改变现状于事无补。

访问员坐在村子的凳子上

大多数村民秉持的态度是，不谈政治，只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但现实却是你不讲政治，政治却要找你。小到个人及身边的各种事情，大到商业公司在国家贸易政策之下调整方针，其实都算是政治的具象化。因此，乡村振兴的过程中更要注重村民们的精神文明建设和农村政策传播，帮助他们更好地做现代化公民，具备基本的参政议政意识与能力，更好地参与到基层民主自治中。

在村委会休息的时候，我翻看了许多村委会中的宣传资料，发现关于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的信息，宣传资料上都涵盖了。但在访谈过程中，却是只有少数的受访户知道两三点关于农村集体产权制度改革的消息。关于村里开展扶贫工作的众多信息，村委会也贴在公示栏里展示，有些村子还挂了横幅，刷了标语，但受访户仍是知之甚少。

访问员在拍照

农村政策的宣传效果不好，固然跟村民们自扫门前雪的心态脱不开关系，但或许也启示了我们，农村政策宣传的宣传策略应当有所改变。如果集中宣传效果差，那就可以考虑借鉴互联网中的弱传播效应。另外，文字材料刺激效果不好，那何不试试利用短视频进行宣传呢？我观察到很多村民都喜欢在村口的大树下聊天打牌，以此来消磨时间。或许能在树底下放个小电视，播播宣传小视频，说不定村民们回到家就开始自发宣传了。

口口相传的宣传效果与速度也可以提升政策宣传效度的一个档次。农村政策宣传应该让村民们成为宣传的参与者，而不仅仅是信息接受者。

访问员与村里孩子并肩同行

信息化、智能化也是未来提高基层治理水平的主要方向。现在村民们利用银行卡购买新农合、新农保比以前要去邮局存钱买方便多了。有些村民也在“粤省事”的小程序上填写信息，领取相关政府补贴，他们觉得这比起去村委会交各种资料证明办事简洁多了。

04

科技的发展其实也给村民们的生活带来了改变。访问的最后一天，我等晚上下班才能接受访问的受访户接受调查时，看到了夜晚的农村。村里没什么路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村民们都呆在各自家中。农村没有城市中的夜生活，电视和手机成为村民仅有的娱乐活动，大部分村民的作息并没有因为科技的到来而发生巨大变化，仍旧是保留着过去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

科技的发展除了为村民们枯燥的夜生活带来了一点点娱乐，还带来电商、直播等新型赚钱方式。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工业化与信息化的成果也理应惠及广大农村。只有跟随科学技术发展的浪潮，生产力才能得到最大限度地解放与发展。农村拥抱工业化、拥抱信息化、拥抱智能化，就是在拥抱农村的未来。若是以后我也有机会投身于乡村振兴的浪潮，我会将这一理念贯彻到底。

访问员帮受访户剥玉米

视频采访时，花芯老师问：“你有什么想对受访村民说的话？”我说：“希望农村早日实现现代化，勤劳、勇敢和智慧的中国农民过上更好的生活。”

一个平凡而伟大的梦想，我希望我能参与并实现它。